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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的雄鹰,失落的文明

——重温玛丽.瑞瑙特《亚历山大三部曲》和电影《亚历山大大帝》, 绝不仅仅是历史小说和同性文学。


(说明:图片源自网络,侵删,不显示可重复刷新)




“黎明触到最高的山峰,让它浴在一种如火的光辉里。他全然孤独着,于是,赫拉克勒斯安静的声音无阻无隔地抵达了他。它说:我离开你,是为了使你明白我的谜。不要相信别人会死,而你不会;我做你的朋友意不在此。我让自己躺在火葬台上,所以我成了神。我曾经和塔纳托斯抵膝摔跤,知道死亡要如何战胜。人的不死并不在于永远地活着,那愿望源自恐惧。令人不死的是每一个超脱于恐惧的瞬间。山巅的玫瑰红变成金色。他站在死生之际,犹如身处夜晨之间,在飞扬的极乐中他想到,我不怕。这比音乐或他母亲的爱更美好;这是众神的生命。哀愁触不到他,仇恨伤不及他。万物看上去明亮清晰,如在俯降的飞鹰眼中。他感到自己锋利如剑,充满光芒。”

                  

          ——玛丽.瑞瑙特(英)《亚历山大三部曲》之《天堂之火》




     



      其实很难想象,《伊利亚特》所描绘的特洛伊战争距离亚历山大的时间,与这位传奇帝王距离我们身处的时代之间的跨度几乎是相同的——两千多年。人类社会科技的进步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呈现出几何级数的增长,今天的人们回望那段历史时的感受,和他当年回望荷马史诗所描绘的众神时代必然已是天壤之别。玛丽.瑞瑙特曾经说,“我们走向过去,也许是为了寻回自己,也许是为了解放自己。必然的是,直到挣脱大都市的脆弱包裹,久久回望那条把我们带到今天此处的崎岖长路之后,我们才可能理解自己。”


       亚历山大的同时代人对他的记载已全部失传,后世史书的修撰依赖的是三四百年之后取材于这些已经亡佚的资料。人类从无能力真正洞悉历史的真相。纵观世界各大博物馆馆藏的古希腊时期的人物雕像,他们清一色身形健硕,体态柔美,拥有堪称完美的比例和肌肉线条,他们的面部栩栩如生,人们惊叹于艺术家的技艺甚至可以在坚硬的大理石上雕刻出遮盖女性头部的面纱,使得它看上去像是随时能被一阵微风吹动般地轻柔。然而所有这些雕像几乎共有一个特征,那就是没有眼睛的细节,只有看上去茫然空洞的眼眶。艺术家是卓绝的,也是谦逊的。逻辑真相尚且难以考证,更何况是人类的情感真相。


       瑞瑙特的一位读者曾经这样说,“学术历史总是给人黑白照片般的生硬感,我们通过那些干巴巴的事实,总是会感觉古老的人们与今天的我们非常不同。瑞瑙特的独特之处在于,她让那些人变得鲜活。他们当然是不同的,但不是本质上内核上的,他们和我们一样拥有爱恨情仇,他们崇拜、梦想、尝试、失败...... 他们也会为单纯的缘由犯下最简单的错误。”


       瑞瑙特当然是独特的,独特在她丰沛的情感、严密的考证,独特在她史诗般的荡气回肠、细腻温情的人文感伤和深沉博大的哲学思考。读瑞瑙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体内雌雄两种性别的碰撞和融合,她是一个彻底的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者。读瑞瑙特就像坠入爱河,却又摆脱或是超越了单纯情爱的自私和狭隘,一窥先贤大哲们那种崇高卓越、持之以恒的情感和精神世界。她笔下的亚历山大是个“顺应时代潮流的巨人,拥有卓越的军事才华”,然而最吸引她的,却是他“无畏无惧、闯荡四方的自由”。亚历山大当年建立的那个环地中海的庞大帝国,在今天的地图上看来也只是面积很小的一块区域,然而在瑞瑙特的笔下,那个不知大地极限,誓要走到世界尽头的人的心性,远比现代早已拥有望出外太空科技的人们要博大得多。










       2004年由奥利弗.斯通执导的电影《亚历山大大帝》票房惨淡,口碑更是遭遇滑铁卢。同年上映的由大卫.班尼奥夫担任编剧的同类题材电影《特洛伊》也没逃过影评人和观众的一致抨击。两部耗费巨资的电影在商业上的失败基本终结了由《勇敢的心》所开创的战争史诗类题材电影的繁盛时代,加之魔幻类和超级英雄类电影的逐渐兴起,此类题材的影片便逐渐淡出了市场。就连曾经的主演科林.法瑞尔都在其后的多年里持续不断地自嘲式的调侃自己当年在《亚历山大大帝》中的表演,认为那时太过年轻,认知不成熟,从而导致了在电影中的表演用力过猛而近乎变成了发泄自身情绪的一种行为。





       电影《亚历山大大帝》在商业和口碑上的双重失利可能是很多因素造成的,观众多年来的审美疲劳、现代人条件反射式的反战意识(潜意识里是否如此实在有待商榷)、相对保守的北美观众对重大历史人物涉及同性元素时本能的反感和排斥(完全不考虑历史记载)…… 它的出现可谓生不逢时,但若真正究其缘由,不论是哪种导致了它的“失败”,都不是电影本身造成的。


       它也许算不上一部伟大的电影,但绝对称得上是一部构思精良、视角独特的人物传记,起码对于三个小时时长的导演剪辑版来说。奥利弗.斯通镜头下的亚历山大,显然在很大程度上去除了瑞瑙特原作中神性的部分,他的头顶不再无时无刻环绕着赫拉克勒斯神性的关辉,而是重新回归为“人”,有着普通人都会有的愤怒脆弱和孤独的时刻。瑞瑙特自己也说过,“亚历山大是个行动派,本身缺乏冷静自省的气质”。斯通无疑向观众展现了一个军事奇才、一位传奇将领和王者,但同时也展现了他远远超前于所处时代的纠结困惑和茫然失落的精神内核。






“没错,我有巴比伦,但是每当我踏上一片土地,越过一条分界线时,就会又丢掉一个幻想,我感觉死亡会是最后的归属。所以我继续更加艰苦的努力,去找到我的归属……我们的鹰飞去了哪里?”

               ——奥利弗.斯通 电影《亚历山大大帝》

 

 

 

       尽管演员本人经常自嘲式的调侃,影片失败的经历也基本令他丧失了跻身好莱坞一线的机会,但个人认为科林.法瑞尔极富层次的精彩演绎还原了这个扑朔迷离的历史人物短暂的、波澜壮阔和传奇悲剧的一生。他的表演赋予了那个深埋地下千年的大理石雕像一个鲜活生动的人的灵魂,令亚历山大不再仅仅是火把瞬间照亮的消失了的人类文明中曾经存在过的古老帝王。法瑞尔身上自带的那种依稀囧态和眼神中流露出的天生的情人气质又给这位古希腊悲剧英雄人物增添了些许天真旖旎的浪漫色彩。

 

 

 

 

 



       意识流文学的先驱与大师马赛尔.普鲁斯特认为:存在是两个世界。一是时间的世界,那里命运、幻景、苦难、变异、拖延和死亡是法律,另一个是永恒的世界,那里有自由、美和安宁。日常经验处在时间的世界里,而在沉思的时刻或由不自觉记忆的偶然,能一瞥另一世界。艺术的责任就是激发起这种顿悟,以之为时间世界中的光明。






                                                                                                  2017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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